仿生人日志 Day 1502

颯颯今天的血液內(nèi)酒精含量又超標了，他跌跌撞撞回到家，一進門就把書包扔在地上，跑進浴室里嘔吐。

【資料圖】

我站在浴室門外看他瘦小的背躬在馬桶前，身子搖搖欲墜。颯颯下了指令，我必須和他保持兩米以上距離，105天，我沒有靠近過他，我不知道我現(xiàn)在這樣做是否正確。

我在颯颯摔到地面之前沖過來扶住他，他看上去需要幫助，而這里只有我，哪怕他再厭惡，再抗拒，我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傷。這并不在我的程序里。

他又吐了兩次，終于耗盡能量累癱在我懷里，我?guī)退麑⑺榘l(fā)別在耳后，輕緩地幫他順順背，扯出紙巾幫他擦掉唇邊的臟污。“嗯……” 颯颯哼唧一聲表示醒了，我遞給他一杯水，他接過來漱漱口，然后又倒回我懷里。

我?guī)退摰襞K的衣服，抱他去淋浴，我雖然不喜歡進浴室，可我會觀察和聆聽，颯颯每天回家都嚴格執(zhí)行的洗漱流程我已經(jīng)學會了，他現(xiàn)在沒有力氣，我可以幫助他執(zhí)行。

至于仿生人和水的關系，對于其他仿生人來說，水一旦通過皮膚組織或者咽喉滲透進內(nèi)部，就會導致短路，嚴重的甚至會徹底爆廢。而颯颯創(chuàng)造了一個全防水的我，再多的水灌進我的機身內(nèi)部都不要緊，唯一難做的是我需要倒立把水控出去，否則任何行動都會因為機身重量增加而導致不必要的耗能。

我簡單沖洗了一下颯颯的身體和頭發(fā)，颯颯抓著我胸口的濕布，雙眼緊閉眉頭緊鎖，我拿著花灑一邊沖一邊學著他的樣子皺起眉。他看起來難受極了，我也是。

我用大號毛巾把他的身子裹起來抱回床上擦干，讓他側(cè)臥在床上，仔細蓋好被子。“睡吧，颯颯，我最珍貴又易碎的寶貝。”?

我起身離開，想要回我的保溫艙去，忽然感覺到外力阻止我的機身前行，我回頭看，是颯颯拽著我機身上的裝飾布。

“別丟下我一個人……阿斷……我好害怕……”?

他叫了我的名字，是我的名字，他叫我別丟下他。

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他？

我猛地回身抱緊了他，我想這么做已經(jīng)105天了。為了讓颯颯更舒適地躺著，我只能到床上來，脫掉身上的濕布，雙臂擁著他的肩和背，托著他靠近我的身體，讓他知道我沒有丟下他。

“阿斷！嗚嗚嗚嗚嗚哇！” 颯颯抓著我大哭起來，他為什么又在哭泣？為什么要這樣消耗自己的能量？我珍貴且易碎的寶貝……

我想安慰他，可是不知道該怎么說，聊天記錄里沒有搜到關鍵詞，我只好通過算法分析颯颯的話，并結(jié)合我的想法予以回應。

“不要哭。” 我希望他節(jié)省一些寶貴的能量。

“別怕。” 我希望自己可以消除他所恐懼的因素。

“我不會丟下你。” 我不會丟下他。

颯颯的情緒稍微穩(wěn)定了些，雖然眼睛還在持續(xù)漏水，但他肯老老實實縮在我懷里不再亂動，腦電活動減慢，心率和呼吸速度放慢，大概快要進入淺睡階段了。我伸手替他擦拭，仿生人的皮膚組織與人類無異，可以吸收一些水分，也不會傷到人類脆弱的皮膚。

突然，颯颯抓住了我的手，雙眼半睜不睜的，瞳孔也聚不上焦。“交給別人不行嗎？那里到處是花粉。”?

颯颯在說奇怪的話，我沒有聽懂，但他好像很著急，我想讓他平靜下來。

“好，我聽你的。”?

“嗯……嗯……聽我的……別去……”?

颯颯的心率又慢了下來，腦電波趨于梭狀睡眠波，他在我懷里進入了淺睡階段。

我該怎么做？我要休眠嗎？可如果颯颯突然醒來，或許會需要我的幫助呢？于是我開始待機，節(jié)省能量而且一碰就醒，很適合照顧颯颯的時候使用。

這一夜颯颯總是亂動，我感覺每隔半個小時就會被喚醒一次，颯颯翻來覆去難受得哼哼唧唧。他的眉頭緊皺著，我也學他這樣做，大概這個表情代表難受吧，或許以后我也可以用它來反映一些情緒。

仿生人日志 Day 1503

颯颯一醒來就把我從床上踹了下去，我坐在地上對他微笑，颯颯看著我，表情變了又變，然后捂著腦袋悶叫。我去倒了一杯水給他，他遲疑了3.64秒才接過，對我展露出全新的表情。

“謝謝你。”?

目光壓低，面頰發(fā)紅，下巴微顫，有吞咽的動作，手指反復整理頭發(fā)。情緒鑒定為愧疚。

人類的情感好豐富啊，我什么時候才能全部學會呢？

“抱歉，颯颯，讓你不自在了。”?

“啊？不，沒有，你……我……我很抱歉……”?

我不太明白，颯颯為什么要這樣說，他對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向我道歉。

“為什么？” 我忍不住發(fā)問。

颯颯搖搖頭，沒有說話。

“是因為你總把我當成他嗎？” 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吧？我猜他也叫阿斷吧？昨晚颯颯喊的人其實是他對吧？我鼓起勇氣追問，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很久。從前沒有問過，是擔心一臺機器在參透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后開始反抗，就會失去價值，被創(chuàng)造者拋棄。可是現(xiàn)在我有點希望颯颯能明白，那個人不是我。

不要再把我當成他了。

颯颯的表情很震驚，從我開始運行起就經(jīng)常見到颯颯這個樣子，他張張嘴，沒發(fā)出聲音。我微笑著望著他，他沉默了許久卻只叫我去休眠。

我不想休眠，這可能叫做不甘心吧，我違抗了指令，上前抓住颯颯的手腕，不經(jīng)意間皺起了眉。

“不要再把我當成他了。”?

我竟然說出來了，我都覺得自己勇氣可嘉，有那么一瞬間，我甚至覺得自己做好了被颯颯報廢的準備，可我想讓颯颯知道我，知道真實的我。

“你不是他……我知道。” 颯颯看上去情緒有些低落，但語氣十分平靜，平靜得讓我感到恐懼。“那么，你是誰？”?

我是誰？我是誰……

“我是仿生人阿斷，是愛著颯颯的阿斷。我永遠屬于你，颯颯，我愛你。”?

我不知道這樣的回答算不算合適，我有太多話想對他說，可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時間聽我的長篇大論，于是只撿了最重要的話說給他聽。

“是我為你設置了程序，讓你對我說愛我的。”?

“不，這些話來自于我的思想，是我自己，而非程序設置，更不是在模仿誰。颯颯，我好不容易有了屬于自己的意識，我清楚地知道，我的靈魂在愛你，這是真實存在的。”?

颯颯呆呆地坐在床上對著我眨眼睛，我想摸摸他的臉頰，揉揉他的頭發(fā)。颯颯會讓我碰嗎？我試探性地伸手，竟然觸碰到了柔軟細膩的肌膚。他沒有躲開我，他接受我了嗎？

“颯颯？”?

“給我點時間。”?

我不太明白颯颯的意思，他究竟有沒有接受我？接受我的愛意？接受我自主意識的存在？

他出門了，像平時一樣，白天出門10個小時，入夜了才回來。

他今天回來的時候，手里有一枝紅玫瑰，插在一只全新的花瓶里，放在床頭原來的位置上。

他要我抱著他休眠，我這才依依不舍地把玫瑰放回花瓶里，躺上床摟住他，手臂托住他的肩，指尖在發(fā)絲中游走。

“我希望你活著。替他，也替我，好好看一看未來是什么樣子。”?

“我們一起看不好嗎？”?

“……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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